遠山淡影

“我是玲美。往事已去。希望今後我們常聯絡。”

讀罷簡訊,星野面無表情內心蔑視的淡淡壹笑。玲美和我已經絕交多年,沒想到她居然想起了我。此舉真令人唐突。

我不知如何回復她。此刻,我卻想起了另壹位杳無音訊的朋友……

(一)

樹直和我是校友。

壹個夕陽沾墻的黃昏,我們相識於自習室。

那時學生們都已放課,我獨自坐在教室處理書法協會的雜事。

“你能否幫我壹個小忙。”

埋頭做事的我擡頭看了看。這位陌生人刻意套近乎的笑容裏明顯寫著幾分尷尬。

“噢~你是誰?我有什麽能幫到你呢?”

“我叫樹直,聽說你字寫得很漂亮,我想讓你幫我寫封情書……”他緊張的支支吾吾,好像並不怎麽健談。

“情書?”我滿臉疑惑而有興趣的問道。

“對。我的字跡太差了。如果你幫我寫情書,她壹定會喜歡。”熱絡起來的他總算鎮靜了許多。

“你可真夠用心。女孩能有妳這樣的老實人追求,真乃三生有幸。不過漂亮的字跡,她也未必喜歡?現代人追求充滿勇氣與激情的當面示愛,情書太老土了。”

我委拒了他。樹直急忙回道:“不管成敗,我就要用這種方式向她表白。情書載明的心跡更加真誠和珍貴。希望你能幫我。”

他的誠懇最終打動了我。

我接過情書底本說:“你壹周後來取信吧。”

“謝謝!”樹直難掩興奮頻頻向我點頭。

我望著他,心裏莫名惆悵。

“奇怪的人吶,但願他有好運氣。”

待樹直走後,我好奇的拆開底本。信件敬語肉麻的寫著“親愛的玲美”。

(二)

樹直並沒有來取信。

若不是我在校園無意碰見他,或許我早就忘了這件事。我們在靜謐的林蔭小道裏徐行閑聊,我對他漸漸有了更多了解。

“星野學長,感謝你的幫忙。為示謝意,今晚我們共進晚餐,希望你不要拒絕。至於那封情書,你暫時先幫我保管吧。”

我隱約察覺到樹直爽朗語氣背後隱藏的巨大失落。

“你寫的情書很感人。為什麽不送給她?再說我也不願意幫你保管。”

“那你就燒掉吧!”他近乎絕情的回道。

“究竟發生了什麽?你方便告訴我嗎?”

“沒有。”他急促的說。

“那你應該再勇敢壹些,這樣你們才會有結果。”

“我很主動了。我們之間不會有結果。結果就是我放棄了。你燒掉那封情書吧。”

“為什麽?你沒有嘗試過就開始放棄了?”我不解的問。

樹直沈默片刻,談談的說:“那天我在長街的人海中看到了玲美。”

“然後呢?”

“我在行色匆匆的人潮中突然放慢腳步,朝著與她擦肩的方向微微看了壹眼。玲美低下頭牽著別人的手走過。現在我的心還停放在那兒。”

“喔。原來玲美已經有男友了?”我頓悟道。
“我不知道。玲美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。”樹直問道。

“她真是個神秘的女孩。或許你應該問清楚,以免不必要的誤會。”

“你說的是真的嗎?難道是我誤解了她?”情緒低落的樹直又興奮了起來。

“也許她有男朋友了。只是不願意告訴你。傻瓜。”我直言道。

“你說得對。我是該放手了。”

言罷,我和他徑直去了學校旁邊的小酒館。

(三)

醉意讓他完全放下戒備,樹直和我推杯換盞聊了許多。不過故事並沒有想象中不完美。

“女人有什麽了不起?”他醉眼朦朧的說。

“她們沒什麽了不起。”

“不願意別人追求,那就早些告之為妙。對嗎?不堅決的行為會讓人胡思亂想。我不甘心!我要向她討問清楚。”樹直有些惱怒。

“你確實應該問清楚。明確的心理界限不會影響人生的決定。當然愛情也並不是完全的占有欲。”我理性的說。

“我會克制自己的。學長。”

“你和玲美經常約會嗎?”我追問道。

“我們約會次數很多,有時候她非常主動,有時候她又老是躲著我。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樣。”

“這個神秘女孩真令人琢磨不透啊。你早點向她索要答案吧,免得耽誤你。”我略有所思的說。

“嗯。謝謝你,星野學長。我和她現在也許只是朋友。”樹直堅定的回道。

正在我們酒意微醺之時,玲美突然打來了電話。

我看著樹直七上八下猶豫不決的模樣。內心嫣然。

“什麽情況?”

“她讓我去車站見她。我到底去還是不去?”樹直佯裝平靜的問道。

“你自己決定吧。”

“那我們走吧。”

這也是我第壹次見到玲美。

(四)

那是很黑的夜,很冷的壹個冬。妳當晚就得走。

妳壹襲過膝白色羽絨服,雙手挪動著沈重的行李箱,寒冷的空氣讓妳臉蛋通紅。樹直想上前幫妳提行李。人眾卻將妳倆淹沒分隔。

他慌亂的到處尋找妳的影子,想對妳說壹句珍重。結果妳上了車。樹直敲打了許久的車窗,妳才有了回應。

妳輕抹窗上的薄霧,露出半個臉頰。

世界沒了聲音。

樹直和妳啞語揮手告別。

那壹刻世間所有的情愛或許都會得到滿足。

我回復了玲美的簡訊。

“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聯絡?我忘不了樹直。”

“我希望樹直原諒我。”玲美回道。

“樹直不會原諒妳。有些錯誤沒人計較,那也只是因為算了。”

(五)

此去經年。

我過了很久才再次見到樹直。那也是我最後壹次見到他。

他看上去很快樂,我們聊至深夜。

關於他和玲美的事。

送別玲美那晚,樹直不忍獨自離開。他也上了車。我同他們告別後便返回了學校。

“那晚你們壹定過得很美妙?”我調侃的笑道。

樹直沒有正面回答我,而是向我講述了他自認為刻骨銘心的經歷……

“為什麽你要跟著我壹起上車?”玲美很疑惑。

“我想跟你壹起走。”趁著酒勁,我直接說道。

玲美不言。我疲憊不堪的仰靠在座位上,定睛望著窗外輕快飛過的夜景。沈重的空氣令人煩悶,我們究竟要去哪裏?汽車在盤山公路來回飛馳擦劃著夜晚的幕布,不壹會兒我們就到站了。

走在昏黃的街道上,我們的關系卻不知道如何融洽。

“我們買些吃的吧。”我笨拙的打破了這片寧靜。

“嗯。”玲美輕聲道。

從便利店出來後,我們去了她的住所。

房間很小,壹張床、簡單的生活用品擺設。我無聊的打開電視機緩解尷尬,玲美背對著我。

“關掉吧,我想休息了。”她突然說。

玲美慢慢躺下,漆黑的頭發在枕邊慢慢散開。我在壹旁不知所措。

關了燈。我緊張的靠著她。

這個天大的機會,我想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。

“今晚我就能得到她。”我強壓心頭橫生的惡念。

“玲美,妳在想什麽?”我對著黑夜說。

“沒想什麽。我好冷,你抱我。”她回道。

我翻身向著玲美,雙手似蔓藤爬墻壹樣漸漸裹住她。我們十指緊扣。我輕吻她的額頭,輕吻她的嘴唇,不知她是否覺得我太粗魯。

她雙眼緊閉仿若待宰的羔羊。

​褪去上衣,我反復吸吮那像未成熟的青澀堅挺蜜桃。她雙腿胡亂扭動並軟軟的纏繞著我。

我異常興奮卻又不想得到她。難言的情緒不斷縈繞腦海。

我停了下來。

“畢竟她並不愛我。我們之間沒有愛。”

(六)

玲美好像很失望。她起身洗澡去了。

我坐在床邊寂寞的抽著煙。

突然她的手機傳來了新簡訊。我呆呆的盯著屏幕,猶豫了片刻。

和玲美在壹起的時日,我都努力堅持著雙方應有的保留與尊重。不過此舉卻也讓人迷惘。無法跨越彼此內心的恐懼使我愈加好奇,甚至是想看透她的壹切。

我忐忑的打開了簡訊。

難以置信的雙眼慢慢浸潤著。此時,浴室裏的浙浙水聲滴滴答答的打在我的心上竟能聽得清清楚楚……

“這些都不是真的!”我不斷否定自己胡亂蔓延的思緒。

其實我也早已明白,自己還在找尋逃避的借口。

“妳和他的對白,字字絞心。我想起了曾經我們在壹起的快樂,妳又是否愛過我……”

“妳為什麽不早點向我言明。或許我會早些放手,看著妳幸福。我憎恨自己的優柔,更憎恨妳,我永遠無法原諒妳。然而我卻始終無法戰勝心中的委屈。即便如此,現在我對妳的愛還未減退。畢竟妳將永遠離開。”

“是否愛是盲目的?我是否該假裝糊塗跟妳在壹起,或者等妳回心轉意,可我永遠無法接受這段心事。讓妳離開,我盡不舍。讓妳留下……”

心亂如麻,我迷蒙的望著窗外。

“你怎麽還不睡?”剛從浴室裏出來的玲美問道。

“喔~妳這麽快就洗完了?”聽到我微顫的回答,她似乎看出了端倪。

“剛才有我的手機簡訊?”她急忙問道。

“有。”我故作平靜的說。

氣氛凝重了起來。玲美表情別扭的尷尬說道,“原來是我哥哥發的訊息。”

“妳和妳哥哥好好聊聊。我先出去走走。”我淡淡的說。

“你去哪?”玲美急忙問道。

“出去走走。”

“我們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。往事別再提了好嗎?”玲美的簡訊回道。

星野望著窗外。他想起了那個冬季,妳白色著裝,若即若離。

他回道:“別再聯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