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年假過了三天,妻子封閉工作才結束。兩地分居短暫相聚,工作亦未成人之美。生活正是如此迫於無奈。
嶽母剛做好晚飯。妻子忽然驚起:差點忘了!我晚上還有一個飯局。妻子匆匆忙忙離家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。
我陪嶽父母吃完飯,大家一道外出散步。兒子與我在廣場歡快自由賽跑。直到天色漸晚,大汗淋漓,我們才歸家。
我撥打妻子電話。無人接聽。
嶽母:“她們吃火鍋,這會兒可能正熱鬧。”
隔了兩小時,我再次撥打妻子電話。無人接聽。
嶽母催促我給兒子洗漱。兒子哭鬧要媽媽。嶽母氣沖沖教育孫子,兒子不甘示弱言語對峙。嶽母只得反復給妻子打電話。
電話終於接通了,聲音嘈雜,妻子胡亂扯著酒經。嶽母不忍斥責,讓她趕快回家。
家中吵鬧啼哭不絕於耳。心煩意亂。我趁機對嶽母說:“我下樓接她。”
我站在黑夜裏思緒萬千。女人在外醉酒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,我曾多次提醒妻子不要喝酒。我的話仿佛她耳旁吹過的風。即便如此,我還在想要不要責怪她。妻子亦是為了公事,我應該寬宏大度,醉酒的人可能很難受。
內心忐忑。我該如何克服種種小情緒保持心靈平靜?
妻子歪歪斜斜被兩位同事攙扶下車,她醉眼迷離望向我。我連忙上前接應,慍色難掩於面。感激同事之辭無表,稍作點頭以示寒暄分別。
我冷冷的說:“走。”
我快步在前,妻踉蹌在後。妻子好像可以獨自行走;我又怕她摔倒。我與她保持“適當”距離,既是氣憤的肢體語言,又要思度如何在可控距離保護好她的擔憂。愛之深,責之切。愛恨矛盾交織復雜。
妻子突然開口叫道:“老公,你別走那麽快嘛!”
我退後一把抱住了她。
妻子酒意甚濃,小鳥依人欣喜的說:“老公,你今晚怎麽想起來接我?”
聽聞此語,我內心深處仿佛咽下了一個淩冽深冬。
我摟著妻子走得很慢。我沒有搭話。
她是一個可愛的女人。她渴望在愛人懷裏撒嬌,外表卻要不失堅強。
我眼角潤滋。
我們快到家時,妻子故作鎮定起來,她進門反手悄悄給我一個停止手式。嶽母責罵了妻子幾句,嶽父從裏屋奔出來查看情況。我知道妻子不想讓父母擔心,避免事態擴大,我盡量克製自己不要過多報怨。
妻子洗漱就寢一切如常。我失眠了整晚。
我曾多次勸誡妻子不要飲酒的話語從來沒有得到她的正面反饋;今晚妻子也不曾對此類行為向我表達一句歉意。沒有交流亦不奢望誰能為誰發生任何改變,婚姻生活好似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。我為什麽如此生氣?我是因愛而痛?還是妻子舉止不符我的標準價值觀而心生悲感。我在永遠沒有回應的一端苦苦癡念。
我要如何控製心緒?不悲不喜不慌不亂不屈不撓不冷不熱不倚不偏。
翌日清晨。妻子讓我去更換車子輪胎。我假意不見。
妻子再三問詢。我:“你酒醒了。自己去換就行了嘛。”
我不知道自己何時變得此般陰陽怪氣。
妻子:“你去換一下嘛。我九點鐘要上班。”
我:“你喝酒那麽行。你換輪胎就不行了?”
嶽母對妻子說:“你去上你的班。”
嶽母對我說:“你不是說今天要給我們做大餐嗎?”
氣氛冰冷。身體有恙的嶽父也早早起了床,他通常臨近早晨才能入睡。
我極力克服內心執拗,行為卻無法自控。
妻子無可奈何。她急匆匆外出。我連忙緊隨其後。爭吵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。
我向嶽母打招呼:“媽,我出去買菜了。”
嶽母輕輕掃著地。她呆滯望向我,好幾秒才抽過神來慌亂回復:“好。”
妻子正要發動汽車。我:“你快去上班!我去換胎,買菜做飯。”
妻子:“你是大老爺。我哪兒喊得動你。”
我:“你快去上班。路上註意安全。”
就此別過。我開車去汽修店。妻子步行上班。
更換車胎間隙,我漸漸平復下來。我們之間的紛爭不應該讓父母太過擔憂。嶽父身體抱恙,兩次探視情況,他雖無動聲色,沈默亦是尊重與關愛;嶽母特別註重家庭生活,思緒敏感,心魄失神乃思慮困擾之表。
我們究竟應該如何找尋夫妻相處之道?
女孩子在外喝酒並非好事,這是大家普遍認同的不爭事實。妻子在外應酬適當喝酒,我也不是鐵板一塊決絕。考慮到妻子有脂肪肝,我向來不主張她喝酒,以免年歲長而病患生。我的話收效微乎其微,妻子還認為我言語反復,令人生厭。我是否用錯了愛的方式?我應該改掉嘮叨啰嗦的習慣。我是否應該用自己的標準與價值觀要求愛人?已所不欲勿施於人。愛可能是極度自私,我始終無法跳出一個情感聲索與回應的糾結怪圈。
我是一個敏感細膩的人;妻子是一個神經大條的人。我一個人生悶氣有用嗎?妻子可能覺得什麽都未發生。
我應該控製好自己的情緒。情感不是一半自作哀傷渴求另一半被動安慰。改變他人不易,我們應該變成更好的自己。
百無聊賴。我又翻看了所有關於我們的愛情日記。相愛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吵吵鬧鬧又甜甜蜜蜜。妻子改掉了許多乖張脾氣,歲月仿佛令她柔軟;或者我們之間的距離稍遠,讓人感覺風清雲淡。
為何如此?婚姻愛情應該如何把握階段?如熱戀郎情妾意濃情膠漆;如夫妻情鎖心間各自獨立;如熟人行同陌路抗拒嫌棄。妻子怎會覺得我不去接她?她因老公到場又表現得異常欣喜。兩地分居,她感受不到我的關愛。或許是我真得做的不夠好,是我平日對她太過冷淡。記得從前條件艱苦,我每天乘車幾十公裏風雨無阻見她都沒有任何埋怨。現在我們像海面冰山,浮冰大部藏於海裏,外表僅露出一角。
日子一天天向好的方向發展,我們卻低估了時間善變。人們永遠不能同時踏入同一條河流,世間沒有什麽不變,關鍵是我們如何永葆愛的初心。
妻子醉酒,我也經常斷片。我倆半斤八兩,我倆都在各自忙碌的生活裏捕撈,她包容了我,我為何要苛責她?我嚴格要求他人而放縱自己,我偏執個體價值觀而忽視他人成長。這是一種雙標成見。
我長期沈溺情感追索無法自拔,障眼遮目以偏蓋全,以致妻子很多改變被我忽略。我常常過分在意妻子是否遵從自己的指引;我常常過分在意妻子的大大咧咧能夠盡快改變;我常常過分在意個體歷經艱辛,妻子能有一句共情安慰語言;這一切都是正向反饋,這一切都是利已為已,這一切絕非浪漫大愛詩篇。
偶然,我想起《金剛經》一語:“不住色布施,不住聲香味觸法布施。”無相才有無量。小愛自愛,大愛無相。我應該徹底摒棄夫妻情愛中的得到、索求、自尊與傲慢。
換好車胎,我從速去超市買菜,回家陪嶽母一道下廚做飯。我向妻子傳送信息:“我為兒子做了番茄牛肉,中午你早點回家吃飯。”
妻子:“好。”
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,家庭愛睦最重要。從今以後,痛改前非,我一定要好好疼愛老婆。
大愛無相,我心超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