妻南歸益州。這次她會小住半月,我自是滿心欣喜。
時值周末,習慣睡懶覺的我也起了早。晨曦一縷,七點鐘的菜市場,人煙稀少,小販忙著擺攤,滿地還未來得及清掃的菜葉,有幾分雜亂。轉悠了一圈,我按照心中早已安排好的食譜,迅速買完菜肉,又輾轉飛奔到兩環路乘坐快速公交,去伊藤洋華堂挑選青蝦。事畢,匆匆歸家。一看時間,距離妻子到家的時間還為時尚早,這才感覺如釋重擔,回歸平靜。我不慌不忙的煮飯、洗菜,心里默念著,她的這點小小「貪吃」愿望,我必須盡最大努力滿足她。畢竟妻子懷孕以來,我們聚少離多。
妻到家后,亦如往常平淡。我并未多言,就將早已準備好的飯菜端上了桌,讓她趕快先吃。畢竟三百多公里的舟車勞頓,體力消耗不少,更何況她現在也不再是「一個人」。看她有滋有味的吃著青蝦,我心里竟泛起了一絲小小成就感。
飯罷,妻子躺在床上休息,可能是太過疲憊的緣故,不多時她便睡著了。胖胖的妻子,睡眼有些松腥,卻不乏可愛。我擁著她。心里又隱約憑添了幾分無處訴說的擔憂,更甚至是害怕和恐懼。
幾個月前,做完孕檢的妻子告訴我:「唐氏篩查結果如果出現問題,醫院工作人員會打電話通知你。若沒有問題,你一周后再去醫院幫我拿檢查報告」。我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了一周。不幸的是,醫院打來了電話。篩查結果令妻子焦慮,我也只能在一旁強裝鎮定的不停安慰:「別怕。唐篩準確率不高,我們的寶寶很健康」,另一邊又積極上網查閱基因篩查的相關資料。遂不及防,我面臨多重決擇,無論哪一種,我都覺得風險重重。是用我們雙方身體健康為支撐依據,推論唐篩結果并不準確,不做基因篩查手術?還是相信理性科學,做羊水穿刺手術進一步確認,保護妻子胎兒。雖然兩種可能,都有熟人表示經歷過,并讓我不用太擔心。但只有真真正正輪到自己時,我才發現一個人要為幾個人作出決定時,是多么脆弱與無助。幾經考慮,最終,我還是選擇了后者。
翌日清晨,我們早早去了醫院,一路無話。手術室在二樓,狹窄的樓道早已擠滿了家屬,從底樓一直到三樓,有父母、有丈夫、有的席地而坐、有的靜默獨立,通行只余一條斷斷續續的羊腸小道,經過時還需特別留心,以免踩到旁人。我本打算多和妻子閑聊幾句,以使妻子減輕些心理負擔,畢竟按預約時間,我們還提前了一個小時。結果哪知妻子去手術室門口問詢時,便被醫生叫了進去。妻子回望了我一眼。我緊跟上前想去了解個究竟,卻被醫生和嘈雜的人群阻擋在了等侯區。我大腦一片空白。這一幕情景就如:「白素貞被壓雷峰塔下時與許仙的道別」,只是它來的過于平靜。心頭千言萬語的囑咐,現在也只余默默等待。
我獨自站在人群中,腦中不自覺得的回想起,網絡上關于基因篩查手術介紹的環節:「針頭插入西瓜般大的肚子里,抽取羊水……」。不知現在的妻子是否安好?抽取羊水時肯定心如刀絞?胎兒是否也很難受?冰冷的手術室,我沒有陪在她身旁,形單影只的她多么無助。遠遠的望著手術室,我愧疚萬分,卻有心無力,只愿妻子堅強安好。
環顧四周,今天陪同家屬多數其實還是父母,他們聊著自家孕婦的身體情況,我就地而坐也加入了他們的談話,順道打探手術到底需要多長時間,結果無人知曉。手術室門每打開一次,人們就如長頸鹿一般伸長脖子整整齊齊的探望過去,眼神布滿期望,周圍的空氣平淡而顯緊張。過了大約一個多小時,妻子才緩緩的走出來,她看似還身手矯捷,只是神色差了許多。我立即跟了過去,她稍稍走在我前面,我們邊走邊聊,妻子風淡云輕的描繪著手術的整個過程,我則不停的追問其中細節。就在我們馬上要出醫院門口時,妻子突然轉身抱住了我,她一邊抽泣,一邊向我傾訴:「寶寶還未出生,我就讓他挨了一針,我好自責,我好心疼」、「我不是一個好媽媽」。我強忍著眼淚奪框。妻子平日一向都很堅強,今日亦如此感性。我不知如何去安慰她。我輕輕的擁住她。我想任何言語在這份母愛面前都應該渺小不堪。
妻子平復的比想象要快,不到五分鐘,她便如初了。我本想幫她擦掉臉上的淚痕,她卻低頭一把奪過了紙巾。我知道她的那份堅強與脆弱,都不愿過多示人。我小心翼翼的扶著她,其他憂心事不提,早早歸家,按照醫囑開始了休養。